琴医院学徒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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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园

医院学徒的日子

文/琚木根

年12月26日,黎川年参军到北京铁道兵第十二师服役的老兵从全国各地赶来黎川重逢。当天上午我们聚集到黎川宾馆举行隆重的庆典活动,回顾军旅生活,畅叙战友情谊,表演文艺节目,品食美味佳肴,追忆青春年华。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当天下午聚会筹备组组织北京、上海、广东等外地来的战友参观明清老街。战友们从黎川宾馆一直走到新丰桥,沿途参观、拍照、购物。我和几个战友在张恨水故居前拍照留念,然后跟随大家顺着明清老街往回走,边走边谈论文学界如何把张恨水从“鸳鸯蝴蝶派”作家逐渐变为“抗战文学派”作家。忽然领队的战友叫我们参观“琴园”。顺着一条小巷进入一个院子,一个大厅展现在眼前,我看了十分眼熟,很快辨认出,医院办公所在地,组织参观的战友也作了肯定的回答。50年前,我曾在这儿工作过一段时间,半个世纪后的今天,重游旧地,一下子兴奋起来。

我首先仔细看了大厅门口墙上挂的题为“县委旧址”解说牌:“县委旧址又被称为梁家大厅,位于黎川明清老街蓬辉巷,是由客家移民梁氏建于清代乾隆年间,有近年的历史,大厅坐北朝南,三层进式,大跨度的桁架结构高敞大气,是一座典型的客家民居建筑。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黎川县是全红苏区县,年1月,中共黎川县委成立,由谢惠光任书记,县委机关设在梁家大厅,是老街镌刻着红色记忆的代表性建筑。”

走进第一进大厅,是团村战斗纪念馆,还有朱德办公室,展出了大量的图片和实物。团村战斗是年12月12日至13日,国民党军以6个师的兵力,在陈诚指挥下向黎川南部地区发起猛烈进攻。当敌军进至团村红军伏击圈后,彭德怀指挥红3军团和红5军团一部与敌展开激战。由于各军团部队配合不够,兵力不集中,突击过早,仅击溃国民党军一部,未能大量歼灭国民党军。在战斗中,红3军团第4师师长张锡龙牺牲,第15师师长吴高群负医院逝世。

再往后面是李氏家庙,好像正在装修,门票收费标准,30元一人次。跟随战友继续往里参观,有一个很大的园林,整个格局就是江南园林,几乎做到了一步一景,有几处写有“琴園”两个字,有点像行楷书,但字里面有些笔画又有隶篆笔意。琴園是以琴文化为背景而成立的一家极具代表性的民宿,民宿整体以中西结合的装修特色,又以古琴为主题,客房干净舒适,房间内设施齐全,布置得很温馨,房号都是用古代名琴命名的,确实是名副其实有琴有园的“琴園”。一楼二楼都有喝茶聊天的地点,茶厅对面有古琴,琴台后墙上悬挂着《琴书雅韵》古牌匾。我驻足仔细观看古琴和《琴书雅韵》古牌匾,依稀听到有琴、箏等乐器演奏的古典乐曲。我想象如果品着茶,听着琴,抚琴追昔,此等情景,何等惬意!何等浪漫!一边是舒适、懒散、恬淡的休闲文化,一边是团村战斗中硝烟弥漫,杀声震天的壮怀激烈,50年前我在这里工作生活,想不到,50年后这里会成为集红色文化、名人文化、旅游休闲文化为一体的琴园。我心潮起伏,思绪回到50年前曾在这学徒时的情景,正所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50年前的华年不就是美丽青春吗?从古琴旁边走开,我跟着大家登上二楼,郭长庚战友说,11月份琚幼孙战友和北京电视台的刘方平在民宿二楼客房住了两晚上。

第二天,我通过同学医院工作时的师兄吴双如,吴双如师兄专门从洵口赶到县城,整整50年后再见面,心情很是激动。到他家里坐了一会,互相叙叙旧,然后一块去参加战友聚餐。吴师兄年过七十岁,但满头黑发,我问他是因为染过头发,他说没染发,天然的,问其原因,说是在加工炮炙药材时,吃过一种中药材所致,我很惊奇,这种药材我知道。我对师兄半开玩笑说,如果能把这种药材提炼出来,申请专利,一定能击败目前市场上多种染发剂,并成为富翁。酒会结束后,告别了师兄和同学,坐战友的汽车回到住处,夜已深,但无睡意,50多年前的往事,在脑海形成意识流,纷纷出现……

年下半年,我在黎川中学读初中三年级,课本已经发给同学们,但学校教学秩序已破坏,没法上课。年底我和一批同学步行串连到南昌等地,12月中旬回到黎川,心中的“红卫兵”豪情还在,母亲说,她托人费了很大的劲在县城里帮我找了一份工作,医院当学徒。中医院为职工提供宿舍,要求报到时带行李。于是过了几天,在一个天气阴冷潮湿的上午,父亲肩上扛着我的行李(用席子包裹着棉被),我拿着县劳动局的介绍信,跟在父亲的后面,从下马路一直走医院,我永远不会忘记父亲扛着我的行李快步行走在老街时的背影。帮我接洽好关系后,父亲回家去了,医院的学徒生活。当时的院长是孔繁煜,家住县里的干部宿舍,和我家的住房只有一墙之隔。医院的魏振民医生,我班同学杨德培父亲银行杨行长(我母亲称他杨股长,老人家无意中给人家降级)也都住在干部宿舍,算是邻居。母亲认识孔繁煜,说孔院长对人很谦和。党支部书记是孔仲南,听说是樟村、西城那边的人。跟我同时报到的还有一位叫肖长寿的男青年,院领导宣布我们两学习中药材加工炮炙,工资每月15元,住在院里提供的职工宿舍。接着提了些要求,然后每人发一套中专教材,大概有七、八本书。我和肖长寿捧着教材回到宿舍。我迅速翻看了那几本书的书名,有药材加工的,也有中医方面的教材,如中医内科学、针灸学、中药汤头歌诀等等,书是崭新的。然后与肖长寿互相介绍认识,年龄他好像比我大一点,他父亲是黎川有名“佑泰源”中药店药师,我马上明白小肖出身中药世家。

第二天正式上班,地点就在隔壁一个大厅,面积大概30多平米,摆放4张切药材的木桌案,桌上安装好切药的大铡刀。和师傅刘天赦、李梅仙、师兄吴双如见了面。第一项工作是给苦杏仁去掉外面的包皮。杏仁在水中已浸泡多时,表皮就像花生米表层红色包皮一样,手指稍一用力,杏仁皮就脱下来,乳白色的杏仁就放进另一木盆中。活儿简单易操作。下班后,我仔细察看大厅周围的环境:西北角是刘天赦师傅办公和存放特殊药材的地方,西南角住了职工一家4口人,医院厨房的仓库,仓库再往东进去就是厨房。东北角是个通道,通道进去是登二楼的木楼梯,木楼梯右边有一间10平米的小房间,是碾药、烘焙药、炒药的地方。大厅南面是一天井,天井里放置一大木桶,木桶里用清水漂着大半桶白色圆形药材,师傅说是法半夏,有毒,用水漂去毒性。

医院的住院部,这个地方我有印象,几年前我医院接受政府免费治疗的母亲。建国以后,黎川县对妇女患“子宫脱垂”妇女病普查,并为患者免费治疗。大约年左右,我母亲患”子宫脱垂”病,医院住院部病房,接受县政府为患者免费治疗,医药费、住院费及治病发生的费用全由国家负担。母亲住院,父亲常年在外工作,我在家负责照顾弟弟妹妹,曾经背着年幼的妹妹,医院看望母亲。母亲和同病房接受免费治疗的妇女情绪都很好,母亲说病情大大好转,我心里很高兴,非常感激政府为群众贴心服务。

过了几天,我和肖长寿坐在切药材的木桌案前,开始学习用大铡刀将各类药材切成一定规格的片、丝、块、段等,这样便于药材有效成分的煎出,利于炮炙、调配和制剂,更有利于鉴别和贮存。随后不久,学习用脚踩药碾子碾药。药碾子由一个凹字型铁制的碾槽和像车轮的碾盘组成,用两块木板放在碾盘两边,双脚站木板上,利用双脚和腰部的力量,使圆轱辘碾盘在槽里来回碾,把烘干焙干的各种药材研磨成药面,再制作丸、散等。这样手工操作劳动强度较大,体力消耗也较大。

工作之余,我也翻看领导发的几本教材,中医院由于没有人教课,没有岗前培训,沿用传统的“前店后坊,零星加工,师傅带徒弟”的办法,想学技术不容易。粗看了教科书后,大致了解到中药炮制是指在中医理论的指导下,按中医用药要求将中药材加工成中药饮片的传统方法和技术,古时又称"炮炙"。药物经炮制后,不仅可以提高药效、降低药物的毒副作用,而且方便存储,是中医临床用药的必备工序。中药的类别很多,品种繁杂,各地炮制方法也不甚一致。由于历史条件的限制,炮制工艺多属于手工业作坊生产。传统中成药的特殊生产工艺和中药饮片炮制的关键技术,药物配方属保密的。炮制荟萃了独特的传统技艺,在“泡、锻、煨、炒、炙、蒸、煮”等方面,因药制宜,技艺独特,制作精细,注重药效,从而形成了不同的炮制技术帮派。建国前,在黎川从事中药炮炙者多为南城籍人,师傅刘天赦为南城籍人,听说他的炮炙技术很高,但他很少直接教我们操作,多数时候由吴双如师兄指导我们。我想学点真本领,“不为良相,就为良医”,在学校就知道孙中山、鲁迅和郭沫若年轻时都是学医出身的,我学中药加工炮制,决心要当个好药师。我尽力去学习,钻研中药炮炙技术,中药汤头歌诀,甚至能背下麻黄桂枝汤:柴胡(三钱)芍药(二钱半)桂枝(去皮.一钱半)甘草(炙.一钱半)黄芩(一钱半)半夏(一钱三分)人参(一钱)。我还想在书中找到偏方、祖传秘方、特效的丸散膏丹等灵丹妙药,劲头很足,但没有找到,感到有点遗憾。

在我埋头工作和读书时,全国的文化大革命烈火越烧越旺,黎川的“文革”烈火同样猛烈。医院的革命火势也不小。一天下班回到宿舍,看见门前及院领导门口堆放好多书籍,我随手拿起一本书,一看书名:(西游记)。翻开一页读起来:“咬破手指,写下血书一纸,将父母姓名、跟脚原由,备细开载。又将此子左脚上一个小指,用口咬下,以为记验;取贴身汗衫一件,包裹此子,……小姐到了江边,大哭一场。正欲抛弃,忽见江岸岸侧飘起一片木板,小姐即朝天拜祷,将此子安在板上,用带缚住,血书系在胸前,推放江中,听其所之。……却说此子在木板上,顺水流去,一直流到金山寺脚下停住。那金山寺长老叫做法明和尚……忽闻得小儿啼哭之声,一时心动,急到江边观看,只见涯边一片木板上,睡着一个婴儿,长老慌忙救起。见了怀中血书,方知来历。取个乳名,叫做江流,托人抚养。血书紧紧收藏。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觉江流年长一十八岁。长老就叫他削发修行,取法名为玄奘,摩顶受戒,坚心修道。”看得入迷,忽然有人拍我肩膀,一位领导对我说,这书不能看,是“四旧”,是毒草。我说,那这些书怎么处理啊?他一边往大麻袋里装书,一边说,明天送到外面去销毁。我赶快把书放下,进入宿舍。

上海”一月风暴”后,各地企事业单位纷纷成立了造反组织,当时的口号是“革命无罪,造反有理”,贴大字报,夺权,对走资派进行批斗。医院也是这样,夺了院领导班子的权,公章等都抢走了,孔繁煜院长、孔仲南书记都被打倒了,叫他们扫地。孔院长有段时间让他回到家里,不让到门诊部为病人治病,母亲说孔院长当真可怜。孔书记身体不好,肺病很严重,咳嗽、吐痰不止,送回西城樟村老家,要批斗时再带回来。记得有一天听内科门诊有吵闹声,我和其他的同志跑到内科门诊一看,室内和门口围满了人,有一老大爷大声嚷嚷,我听到其中有这么两句话,“万恶万了啊!一字进衙门,九牛拉不出啊”!我问其他老医生是怎么回事?他们说这个老大夫,头两年让他按政策退休,现在院领导被打倒了,他说走资派迫害他,要求平反,还要来上班为病人服务。有人说他身体挺好的,每天早上起床前,端坐床上,定要把那泡尿憋回体内,保住元气。这独特的养生办法,我还是头一回听见,中医真神秘、神奇。医院这种混乱情况,当时我很迷茫,不理解。

医院照样为病人服务,我们照样将各类药材切成一定规格的片、丝、块、段等,同时增加新任务,到药房按医生处方用戥子称各种药材,包好后发给取药者,俗称“抓药、出药”。大大的药柜上满是抽屉,贴着药名标签,抽屉里摆放着各种中草药,屋子里弥漫着中药的味道。我向老司药学习,手持一杆小小的秤(戥子),按照医生开的处方,将许多味中药一一称重后,估摸着平均分到桌上的一排纸上,将纸上的药挨个检查无误后打包,交给病人。每天看处方,摆包药纸,提戥子,迈步子,穿梭在各个药斗之间,时间一长,熟能生巧,哪个药斗装了什么药,在什么位置,都比较清楚了,就像现在熟悉电脑的键盘一样,q在西北角,p在东北角,z在西南角,m在东南角。每天看处方称药,熟悉了好多药材,铡药、碾药时看不到的药材,在中药房都看见了,很多抓药、包药、煎药注意事项的新知识也了解了。药房的主任叫艾利生,听说他是中药技术学校毕业的,算是科班出身,听说他是从(佑泰)医院的的。他为人挺和气,我很想跟他多学点东西,不懂的知识向他请教,他比较热情,给我耐心讲解,他说他在学校学的是基础知识,中药加工炮制需要多年的实践经验,刘天赦师傅水平挺高,要学习还是要向他学。我每天是两边跑,有需加工的药材,就穿上蓝色工作服,带上套袖铡药;药房这边忙,就穿上医护人员的白大褂到药房当司药,俨然象“白衣天使”。在药房了解了很多药材的药性,比如说贵重的药如羚羊角,犀角治小儿发高烧抽搐时候用的,艾利生亲自管理,遇到有发高烧的儿童,大夫开了羚羊角、犀牛角,艾主任就拿出珍贵的羚羊角或者犀角,用小刀刮下一点点药末,非常谨慎郑重其事的交给病人。还有人参、鹿茸、白附子、田三七,以及青霉素、链霉素等西药,再就是比较珍贵的中成药,直接锁到他的那个柜子里头。有些药材,比如说冬虫夏草、青蒿都是些普通的药,药价也不贵;有些药挺古怪的,比如说牛溲、马勃。晚上在药房值班,没事的时候,几个人就坐在那打扑克,下军棋。有人嗓子不好,取个胖大海泡茶喝。甘草也可以泡水喝,山楂片助消化,取几片放到嘴里头。还有一种药叫‘糖参’,就是白人参在药厂提炼出精华以后,加上糖腌制,然后又做药材,我不知道这种药能起什么作用,药房的同志有时放一小段到嘴里头,甜甜的,象吃北京果脯一样。总之,在药房工作觉得挺有意思的。

到了年春夏之际,爆发一场新的全民运动,简单说叫“打鸡血”,全称是“鸡血注射疗法”,据说“鸡血注射疗法”是南丰县一个医生发明的,可以包治百病。中医院门诊部注射室居然每天都有人怀中抱、手中提着毛色不同的小公鸡,小公鸡们也伸着脖子东张西望,胆大的竟然可以在人的怀抱里,手中打鸣,引吭高歌。我有时会站在那里仔细观察:打鸡血是肌肉注射,把鸡的翅膀掀起,拔去一些鸡毛,然后用棉球蘸着碘酒或酒精迅速消毒,用注射器针头插进鸡的静脉里,抽出一部分鸡血,然后在人的胳膊上,用酒精消消毒,将针头插进人的肌肉,将针内的热鸡血推入人的体内,医生和护士一齐上阵,配合默契,动作准确,手法娴熟。据说打鸡血很疼,但效果奇佳,尤其速效,每个打了鸡血的人都自我感觉良好,添油加醋地说打了鸡血后的身体舒服,精神抖擞,脸色泛起了红润,咳嗽三年的一声不咳了,失眠多年的第一夜连身都不翻,一觉睡到天亮,这种以身说法的确推波助澜,顿时各种公鸡吃香了。不过也有不成功的,我亲眼见到一位头一天注射了鸡血的中年男子,第二天到药房来拿药,上眼皮青肿了一大块,象麦粒肿一样,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他“服”不了鸡血这种大补药,医生又帮开了一些药,去散火毒。我听后觉得很滑稽。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医生护士慢慢熟悉起来,知道了很多人的名字,像内科的杨吉旦、黄(王)克明、严兆昌、傅美伦、李兴茂、黄儒林、黄道生、张帮文,学徒邓金华、罗海军、孙国生;骨伤科的朱维临、李全俚医生,学徒鲁志仁,;针灸科的涂启文医生,学徒余维高;牙科王医生,是上海人;会计室的黎会计,注射室琚霞珍(我上小学的启蒙老师,母亲说她是我们琚家自己人,人品非常好),护士长方沛林、简年仙、姚芳白、张龙英,厨房的冯秋英师傅(黎川中学初三2班同学简艳芳的母亲),挑水的周师傅,采购员老李(据说是黎川县京剧团的演员)等等。杨吉旦医生毛笔字写的挺好,经常有人拿着红纸,请他写春联,庆祝结婚的婚联,杨医生每次就在天井旁边,支一张小桌子,用毛笔饱蘸墨汁,写出端庄、有力、大气的字,大家交口称赞。针灸科的涂医生,夏天也披着棉衣,还发着抖,不知道有什么病。黄儒林医生是全县看小儿麻疹最有名的医生,显得挺忙的。李全俚医生的蛇药很有名,骨伤科朱维临也是挺有名的医生,但治跌打损伤的草药他是保密的,有时我经过他的诊室门口,眼睛都往他那边堆的草药看看,领略一下里面风光。张邦文医生特别胖,乐呵呵的,他夫人就是我们药材加工部李梅仙师傅,他们老两口人很好。严兆昌是大专院校毕业的医生,正经科班出身。年轻的学徒们经常一起活动,到黎滩河里游泳,鲁志仁的水性最好,河里涨大水,他能游到河中间一个的深水区的小礁石上再游回来。我和吴双如师兄到河里去洗药,他顺便带着鱼竿到那钓鱼,河边小白鱼挺多,他用蚯蚓做鱼饵,一会就钓了十几条。天热了,晚上我们到2楼去乘凉,带着凉席,爬上二楼,据说木楼梯拐弯处,当时院里有一个姓黄的女护士因失恋上吊自杀,说当时舌头都伸出来了,被及时发现救下来了,后来就调走了,有些人不愿再到楼梯那去。我们这些年轻人不怕,晚上照样在楼上乘凉、聊天、下军棋、打扑克。

文化大革命出现混战现象,各单位都分成两派,造反派和保皇派,全县的造反派联合起来,成立了“某某总司令部”,全县的保皇派也联合起来,成立了“某某总司令部”。满街大字报,各说各的观点,“佑泰源”中药店附近墙上是各种大字报、小战报的集中张贴地,我常到那里去看本地和外地各种消息:如“江西省造反派革命委员会”头目万里浪强行冲击江西省军区;抚州军分区负责人夏绍林拒绝“支左”部队进入抚州;中国“百丑图”等等。县城人心惶惶,一会说潭溪公社的农民进城武斗,一会说县搬运大队工人参加战斗,两派斗争非常激烈。不久有一派人跑到南昌去了,医院也有很大一帮人,跑到南昌去了。有一天晚上,县里来了一帮人,和医院一帮人一起说要抓另一派人,医院坚守生产岗位,夜里住在职工宿舍,他们从宿舍里把我抓出来要带走打听情况,这时琚霞珍护士长、冯秋英师傅站出来说话,说我还是个学徒,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负责人都跑到南昌去了,要抓人到南昌去抓。后来那帮人就不抓我,医院。琚霞珍护士长和冯秋英师傅劝我,现在太乱了,不要在单位住,搬回家里去住。我回到家里,正好父亲的运输大队回到城里,竹排停在小水关河边,我跟父亲睡在竹排的床上。黎滩河水哗哗地流着,拍打我们的竹排。头枕着黎滩河水,天热睡不着,我坐起来看着远处的渔火,渔夫吆喝鹭鸶夜里还在黎滩河上打鱼。黎滩河,母亲河,父亲撑排多年,几乎走遍了黎川大大小小的河流,辛勤劳作,赚钱养家,年龄慢慢大了,我应该为家里出点力,可整个社会秩序较乱,学校停课了,没有书读,医院学徒,学技术比较难。两派斗争,到底谁是正确的,谁是错误的,谁革命,谁反动,我搞不明白,我想了很多问题,想了很久,但想不明白。过了不久,跑到南昌的那一派人,从南昌杀回黎川,中医院那帮人也回来了,是作为胜利者造反派回来的。听回来的人讲,从南昌杀回来的造反派在路上,因为乱开枪,造成一死两伤,我们初中三(1)班的两个同学,一个叫毕福喜的,德胜关人,被枪打死。据同学说,子弹打中毕福喜的肝部,击中笑穴,死时面带笑容。另一同学胳膊上被三个子弹擦过去,非常危险。高中班有一姓毛的同学重伤,送南昌抢救,保住生命。那天下午,好多人跑到黎川饭店去看被打死了林子发,我与同学也跑到黎川饭店,看到林子发身上被打很多枪,就躺在黎川饭店前面的空地上,我心中感到很难受,想不明白到底谁是革命派,谁是保皇派。不久,要“三结合”联合成立革命委员会,两派争斗激烈,医院成员大会,电灯光线不足,还专门点上“气灯”。两派人都参加,争论不休。县里姓邓的造反派头目拔出手枪,举过头顶,向空中连开三枪,声震大厅,房顶飘下一些沙土,灯光下一些细小的灰尘在天空飘荡了一小会,才慢慢落定。大厅终于安静下来,后来他们怎么搞成大联合的,我也不知道。有一天晚上,外面来了一帮人,医院另外一派一个头目,叫到一间小屋,然后关了灯,不久传来惨叫声,真有点害怕。再过不久医院革命委员会,好像孔书记、孔院长他们结合进领导班子,两派也有人进领导班子,在选举的时候第1次选举结果出来,有人说里头有人捣鬼,选举结果不算数。我听到几个人私下议论说,你不选某某人,知道你没投他的票过不了关,他们厉害得很。又开了第2次选举大会,黎川医院革命会成立了。

广播电台经常播出毛主席和党中央的有关指示,全国各行各业掀起了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热潮,并且结合行业特点、工作特点,进行有针对性的学习。医院作为卫生系统的一个单位,重点学习毛主席关于中西医结合的指示,对卫生部“6.26指示”。我记得重点学习过这几段最高指示:(1)年6月26日,毛主席“6.26指示”:“告诉卫生部,卫生部的工作只给全国人口的百分之十五服务,而且这百分之十五中主要还是老爷。广大的农民得不到医疗,一无医,二无药。卫生部不是人民的卫生部,改成城市卫生部或老爷卫生部或城市老爷卫生部好了。……医院那套检查治疗方法,根本不适合农村。培养医生的方法也只是为了城市。可是中国有五亿多人是农民。脱离群众。工作中把大量的人力物力放在研究高难深的疾病上,所谓尖端。对于一些常见病多发病普遍存在的病,怎样预防,怎样改进治疗,不管,或放的力量很小。尖端的问题不是不要。只是应该放少量的人力物力。大量的人力物力应该放在群众最需要解决的问题上去。……把医疗卫生的重点放到农村去嘛。”;(2)“中药应当很好地保护与发展。我国的中药有几千年历史,是祖国极宝贵的财产,如果任其衰落下去,将是我们的罪过;中医书籍应进行整理……如不整理,就会绝版。”;(3)“中国医药学是一个伟大的宝库,应当努力发掘,加以提高。”;(4)”团结新老中西各部份医药卫生工作人员,组成巩固的统一战线,为开展伟大的人民卫生工作而奋斗”。医院除了门诊部为广大患者服务外,还分别在栗塘公社、新荣公社设了两个门诊所,为农民患者服务。我们过一段时间就要去给他们送药,栗塘公社、新荣公社两个公社卫生站,我都去过多次,但我更喜欢栗塘公社卫生站,我总觉得那里环境、风景比新荣公社的要好。

医院所有的药材不管是中药材、西药、中成药,我记得都是到县药材公司去购买,这是唯一的供货单位。我跟刘天赦师傅、吴双如师兄、肖长寿拉着大板车,到药材公司去批发药。那些药材长长短短,比如甘草、木通、薄荷、青蒿,一捆一捆的,象山上砍的柴,把药拉回来后,我们再用大铡刀将各类药材切成一定规格的片、段。发票到黎会计那里去报,医院的每天收入,黎会计介绍,医院每天的收入,包括药费、挂号费、针灸费、煎药费、注射费、住院费等等,加起来多块钱,不超过块,可想那年代,药价比较低,医疗服务价格比较低。中医院在老街街面上,开了一间牙科诊所,是铺面房。星期天或者是平时下了班,几个年轻的学徒到牙科诊所王医生那去聊天、打扑克、下军棋,看街上的行人。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有人光看村姑厂姐,时髦女郎,然后品头论足;有人评论街上骑过那辆自行车是什么牌子,骑车小伙子的衣服头发。医院里学习气氛不浓,社会上也不平静,大家就这么消磨打发时间。

作者师兄吴双如(带警备臂章)袁和平(右)

我还是铡药、碾药,帮药房发药,到乡下送药。各种炮制方法基本没学到,觉得这样生活浪费光阴,很可惜。转眼到了年冬天,县武装部征兵工作开始了,师兄吴双如体检,政审合格,要去当兵。临出发到部队去之前,吴双如师兄举行了婚礼,中医院很多同事,到他家去参加祝贺。年2月,吴双如师兄参军到福建去,不久给我寄了信和一张照片,信中说,他现在福州军区医院搞警卫工作,医院门口照的,挎着冲锋枪,穿着崭新军装,很威武,这使我想当兵的念头坚定。药材加工少了一个人,请了一个社会上也是南城籍的人临时帮忙,该药工铡药技术不错,圆圆的槟榔,在他的铡刀下很快变成美丽红花纹的槟榔片。他帮助我和李梅仙、肖长寿继续在那加工药材。我只限于加工药材,炮制药材几乎没有上过手,看过李梅仙师傅盐水炒柴胡,沙土炒香附子,我们也没有上手的机会。刘师傅很少跟我们谈药材炮制加工的事情,我就记得他说过一句话,“铡药没巧,刀快力饱”,我记下来了,但琢磨这不是药材炮制加工的诀窍,只是铡药的要点,那我们只有老老实实在那用铡刀切药。中医院打家具和搞房屋修缮,请来个木工师傅,带来两个小徒弟,在药材加工小厅把一根挺粗的木头,固定好用长锯两个人在那拉锯扯锯,动作很慢,锯沫纷纷掉下,使人感到沉闷。西南角李凤娇护士长家里,小孩啼哭,一家人做饭烧的那个炉子冒出的烟在大厅游荡,医院大厨房的炒菜味,也飘到厅里来。北面住院部各种味道、声音也游荡过来,在这里工作空气不好,感到有点沉闷。一天,我父亲在黎滩河边卸完货,到药材加工小厅来看我,端详了我一会说,你的脸色不太好看,有点发黄,要我注意身体,我点点头晓得。

有时有些人拿着泡好的明笋叫我们帮切片,我们几个药工就用自己切药的技术把那些竹笋切成又薄又均匀的笋片,受到大家的夸奖,我们也觉得助人为乐做了一些有意义的事。有一天,住院部护士长方沛林在煎药的空隙到我那儿聊聊天,她跟我说,琚木根,我觉得你这个后生家不错,今后会有出息的,努力上进吧,我看好你。方沛林护士长是南城人,长得很精神,端庄大方,听说她丈夫是中田公社的党委书记,也有人说是哪个局的局长,她对我挺好的,我说谢谢方护士长的鼓励。我继续努力工作,总觉得学不到技术,有点着急。有一次李梅仙师傅就跟我说,师兄吴双如干了几年也没学到多少东西,我心里也就明白了。医院的一个加工室,好多药药材公司已加工好,有些药材,药材公司从外地进来时已加工成中成药,有江西樟树制药厂的,也有北京同仁堂制药厂,用不着我们去制作,医院一个小小的药材加工组没那么多炮制加工的机会,加上师傅的问题,中医院又不组织技术培训,要想学到很好的炮制技术较难。

有时我也跟着他们出去采药。记得有一天,天气很好,骨伤科的朱维临医生,他的徒弟鲁志仁,还有邓金华医生和我,几个人背着药篓,拿着药铲,还带了一根竹竿。竹竿上有个铁钩,医院往潭溪公社走,稻田里红花草盛开,桥下流水清澈,树上小鸟啼叫,一派美丽的春天风光。朱医生带我们到一个村庄挖了些草药,找到一棵大树,上面有一种药叫“骨碎补”,我们用铁钩子把它勾下来,放进药篓,还找了几种药,都是治跌打损伤、舒筋活血的药。然后返回。“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田头荠菜花”,我边走边欣赏风景,心情特别好。

大概是年3月份,部队派来了两位军人,搞“三支两军”工作,据说是程世清的部队,从山东调过来,稳定江西省局面的。中医院派来了两位军代表,也是来稳定局面的。他们具体怎么工作我不知道,但是我很喜欢这两位军人,其中一位,身材高大挺拔,长相也很精神,鲜红的领章帽徽,草绿色的军装,标准的北方军人。医院开大会,他也不坐主席台,而是坐在最后排,我就有意识坐在这位身材高大的军代表旁边,问他一些部队生活事情,参军的事情。他问我为什么没参军,我说我的师兄参军刚走,我也不够年龄。他说明年你就报名参军,我说好,这时要参军愿望更强烈了。为此我加强了体育锻炼,每天早上起床后洗漱完毕,我就医院出发,顺着老街走到新丰桥,过新丰桥、篁竹街又穿过横港桥,到了对面一座小山上,跑过长满了松树的一段山路,到达县敬老院附近,做俯卧撑等健身活动,医院,几乎每天一圈,增强体质,为参军做准备。

年6月,黎川中学发通知,说年的毕业生按中央制订的“面向边疆、面向工矿、面向农村、面向基层”(四个面向)的分配政策,要进行毕业分配,所有学生都要赶到学校参加分配,不到学校参加分配的,不给毕业证书。接到这个通知以后,我思考了半天,也和父母说了一下,母亲的意思是不想让我医院,但我觉得,医院前途不大,也许学校那边有好的机会,另外还牵涉到中学毕业,毕业证书的问题,基于这种考虑我决心医院,到黎川中学参加毕业分配。于是我找到了院领导,把学校的通知精神跟他们讲了,好像是孔书记跟我谈的话,他大概说,回学校参加毕业分配也好,医院也可能有重大变化。我既然下决心回学校分配,医院有重大变化就跟我没什么关系,所以没有在意这句话。7月份,我和黎川中学部分高中、初中的学生,分配到黎川县国营华山综合垦殖场。听同学们说,我们这是分配得比较好的,分配得最好的是县化工厂(松香厂),其次就是华山综合垦殖场,是国家正式职工,拿工资,其他的同学分配到农村,是挣工分,吃农业粮,是农村户口。我很庆幸,感谢黎川中学的老师和同学,把我分配得这么好。分到华山的黎川中学加上洵口中学共有30多名学生,华山总场又把我们黎川中学加洵口中学10多名高中的、初中的学生,分到洲湖分场,并指定初三2班的陈才娥当队长,初三1班的琚木根当副队长。汽车把我们拉到厚村公社,我们这10多个知识青年从厚村步行到洲湖,在这个闽赣交界的美丽山村,战天斗地,宣传毛泽东思想。从那以后我医院联系过。年12月份,我响应党和政府的号召,积极报名参军,体检、政审都合格,12月底收到了入伍通知书。年元月,乘军列到北京铁道兵第十二师服役。若干年后的春节,我从部队回黎川探亲,在明清老街遇到肖长寿,我问他近况如何,他告诉我,他早已不医院,就在我回黎川中学后两个多月,中医院撤销,除少量医务人员合并到医院外,绝大部分人员都下放到农村,他自己下放到林业局一个林场,在那扛木头,很艰苦。我听完后默然。回想起来,我医院到今天整整50周年,真的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回到北京,我专门去同仁堂药材公司看了一下,门上有副对联,"炮制虽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虽贵必不敢减物力"。我在中共北京市委工作期间,曾随领导到同仁堂调研。北京同仁堂创建于年(清康熙八年),自年开始供奉御药,历代同仁堂人始终恪守古训,树立"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的自律意识,造就了制药过程中兢兢小心、精益求精的严细精神,其产品以"配方独特、选料上乘、工艺精湛、疗效显著"而享誉海内外。看着那副对联,再医院做药材加工学徒经历的记忆。

年5月中旬,我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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